« 永恒中美好的一天 » 瓦恩
风转西,永恒太阳的火焰在地平线上闪烁,它耀眼的光芒被漂浮着的淡蓝色薄雾一点点泡软。即使在这永恒的黄昏之地(当然,夜晚不是黄昏),一阵好风也是个好兆头。戈拉德蠕虫们在它们的泥穴里熟睡,一片寂静,而这对于树木们来说……
会是美好的一天。
也许这不重要,但她确实好奇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通常来说,修复者Fixer不需要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只需要知道“如何”做就行了。事情总是这样的。
她提起斑驳的长袍,慢慢爬上平底船,小心翼翼地把她心爱的提灯放在弯曲的甲板上。船摇来又摆去,但它知道最好不要把老巴莎弄翻。她拾起舵杆,俯下身,用力推开铺着苔藓的河岸。木筏平稳地漂出老树根纠结盘绕的码头,漂进永无塘Ever-mere宽阔的浅滩,向下一轮的集会Gathering漂去。
神祇与天使间古老的战争蹂躏过永无池,因此老巴莎总能理所当然地在这里捕捉到一种光怪陆离的美。一个曾经历如此劫难的地方竟有能力恢复到这个程度,即使对于老巴莎这样见多识广的人来说也足称奇迹了,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了。
这种情况下她总会陷入沉思——沉思总比其它的备选方案好。
她从沉思中解脱开。夜游的鸟儿唱过夜空。
抬起头,她看见那漂亮的小家伙,那七只翅膀拍打着微风。是一个寻影人Shadow-seeker——在被她称作家的沼泽里栖息的众多生灵之一。它正在寻找青蛙。
“这很好。”她自言自语着,几乎是无意地填补了寂静的虚空,“也很普通。”
深吸了口气,她继续划起桨,那盏旧提灯照亮了周围寒冷的海湾。松树身上带着空旷的平原特有的阴郁气息,从它们爬满青苔的王座上刺出来,像一排高大的哨兵,在风中吱嘎吱嘎叫着。古老的沼泽与往常一样向四周扩张自己的领土,提灯的光刺穿了黄昏的寒冷。
“这很好。”
有那么一瞬,她似乎感觉自己沉浸在了回忆里。这种感觉她已很久,很久没体会过了。
它真的很漂亮。
她真的陷入了沉思,她甚至都没注意到岸边渐渐聚拢的躯壳。一大块半带金色的金属朝她的方向飞去,几乎砸中木筏的边缘。
扑通。
她转过身,怒视着冒犯者。
噢。
是他们来了。
沼泽舞者bog-dancer们今天出行。显然,对于她如今扮演的角色,他们那自旧日Elder Days就燃烧着的怒火至今仍郁积在它们心里。一群可悲、无面的黑影,沉溺在自己的过去里,本该是脸的地方黏糊糊的。他们总是那么不安。在那场古老的战争后,由于失去了指示,这些可怜的生物变得越来越虚弱,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的躯体越发消瘦,骨骼也越发脆弱……
她有些心痛,但她绝对不会给予他们所求的东西。而他们依然像傻子一样一遍又一遍重复这无谓的尝试。
光天使们不会被再次激活的,无论如何都不会。
“你们知道的,”她的声音厌倦且疲惫,“我的答复一直是这样。”
他们不满地咯咯叫起来,有的甚至像被冒犯了一样尖叫。最后大家都累了,在微弱的光里半喘着气。
“你们的旧主子回不来了——我确保了这一点。对于你们受到的折磨,我很抱歉,但我不会帮你们。
世界的终结者,他们低语着,以及窃取者。
“是,是是是,随你们怎么说吧。”
她抬起手朝舞者们示意,接着往提灯吹了口气。一串火花跃向沼泽舞者们,受到惊吓的舞者遁入沼泽无边的严寒。
在挖什么的声音。
“嘘!走开!我还有工作要做!”
骚扰者终于走了,她舒了口气。喃喃自语间,她把提灯放在木筏上,再次向那迷雾漫溯。沼泽之光Bog-lights和古老的精灵,这些旧世界的遗产一个接一个地出现,照亮了她的道路。
“向你们问好,老精灵。”
它们随着她桨的摆动轻轻颤抖。
“无意冒犯。”
它们咯咯叫着,似乎在担心什么。噢,不是因为她。
“他们今天比往常走得早,是吗?看来我得留心一下了。”
道路更亮了。
“谢谢。”
她继续向平原深处行进,除了偶尔几个寻影人和试图把船凿穿的螃蟹,旅途还算顺利。她避开基底遗留的囊肿。她想着,她会遇上什么麻烦呢?她会怕什么呢?
毕竟,她把提灯点亮了。
不久,她轻轻哼起一首老调,一首她都没想到自己还记得的曲子:
噢,当那火舌舔舐天空,你在哪里?
看那巨轮转了又转,天使的外壳蜕了又蜕。
噢,当那旧日被他们粉碎,你在哪里?
看那阴影撕裂了水面,又撕裂了那被迫追逐的世界。
噢——
“你在那儿!”她喊了出来。
那曾是第一个巨轮Great Wheels的废墟似乎仍在战栗。它向她一点点逼近。庞大的车轮融合在一起,紧闭的多眼们吸收着周围的光。
那场战争留下了很多东西,比如那些空车头和破碎了的、难以识别的废墟。它们给这里的景观染上了自己的颜色,就连沼泽不断扩张的暗绿都不能把它们覆盖。
这些车轮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在车轮金色车轴的高处,她没看到空灌木,只看到一群群聚集在一起的阴影,成千上万的阴影,在轮辋周围旋转:沼泽舞者们今天出行,徒劳地尝试唤醒沉睡的多眼。痛苦的歌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建筑中,与其说是咏叹调倒不如说是在嚎叫。古老的记忆被迷失的灵魂们唱得越发真切。
再怎么说吧,她完全能理解他们。
请求是徒劳的,但他们依然坚持。在这一点上,她有点像他们:都是属于那曾存在过的过去的、失落的躯壳,被困在某个变化本身都不复存在的时刻,等待着不断扩张的沼泽某天把他们吞噬。
她停下木筏,把舵杆放到一边。她拾起提灯,爬上岸边满是青苔的土堆。这里是一个古老的港口,也是一扇窗。透过这扇窗,她看见巨大的神之手在战争中蹂躏她的土地所留下的痕迹。
一声尖叫。抬起头,她看见沼泽舞者们正顺着被多眼覆盖的巨大辐条向她爬来。她叹了口气,举起提灯。
“我不是说过吗?滚开!”
又一串火花。舞者们又一次仓皇逃窜。
“愚蠢的生物,总是不长记性。”
她朝前晃了晃拳头。他们永远不会“长记性”的,不是吗?
她轻轻拍拍手指,在港湾上做了个记号。古老的机器在一片死寂中吐出猩红的光芒,响应它的老主人而缓缓开启。她摆弄着那些手指。那些巨大的手指,在旧日曾使山崩地裂,如今却只被用来清理爬进自己内部的苔藓。老巴莎尽可能地把这古老机器的线路修好。
沼泽舞者们尖叫着,哭喊着,撕心裂肺。但她没有停下动作,即使她冰冷的心已经支离破碎了。
不能让他们醒来,她必须保证这点。
最后一声咔嗒后,机器的光芒暗淡下去,重新陷入休眠。
还有五台这样的巨兽要检查。
于是,她再次提起提灯,撑起舵杆,在荒野上漂流。
哭声依然在回荡,但她没有再驻足。 很快,第一个巨轮消失在沼泽的薄雾中。又一个被遗忘的,在她没有尽头的沼泽旅程中被遗忘。
出于一种莫名的好奇,她偶尔会在淤泥中用舵杆戳来戳去。很久以前她就放弃了平息这种好奇的努力。
她知道这很愚蠢,也知道为什么。一种她不值得拥有的罪恶的快乐。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有时她也确实会找到些东西,不过顶多是遗失的备件,旧机器或者其它遗失之物——从围绕在永恒之地周围的现实中掉进来的东西。即使在这种时候,有时……她能找到可以和她谈一会儿的人。
这已经算是最好的发现了,总能让老巴莎回想起那个古老的年代,那个她还不是孤身一人,被回忆的阴影所包围,只有愤怒的沼泽舞者为伴的年代,那个比她如今生活好得多的年代。
她又去检查了两个巨轮,一个沼泽舞者也没遇见。任务已经完成一半了,她打算今天到此为止。
今天可有点霉,什么也没找到。好吧,那老巴莎也没有再逗留的兴趣了。虽然这里的时间是永恒不变的,但就算是她,也难以继续忍受填充这个早已寿终正寝的世界的、无尽的死寂。她必须去歇会儿了。
割点灯芯草,然后点亮提灯,在风死去后温暖她饱经风霜的手。很快,世界上就只剩下她和她的小火苗,还有阴影中不眠者聱牙的低语。那帮可怜的家伙又来了,他们拼命想抓住老巴莎,想让老巴莎注意到他们。
愚蠢的沼泽舞者们。
他们吓不到她,以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毕竟,她可是修复者。
她坐下来,靠在一棵多节的松树根下,灰色的树皮上爬满苔藓和地衣。完美的床!
最后,她微笑
虽然相比以往,今天有点奇怪,但仍不失为美好的一天
而且明天,还会更美好
在树皮上敲两下,接着,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