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竞赛亚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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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佐藤利先生？”
彼时的佐藤利正费劲地用刀叉剔德式烤猪肘。他心里烦得很：好不容易攒下来一周年假去常光顾的海岛，这才刚到地方就把自己鼻子磕出血来。自己唯一一件白色羽绒服染了一滩血不说，裤子上也溅一片血点子。这也不能完全赖他不小心。温哥华的冬天比上约莫十年没回过的老家冲绳冷了不止一点两点，度假套房的空调温度又颇高，干燥的空气让他的鼻黏膜脆弱无比。轻微磕碰一下就能让这位人事主管看起来是收容失效安全教育片中狼狈逃生的那个“安全员理查德”。他将计就计地洗了个澡。他是个有原则的人：为了保持形象，他并没有塞个什么纸团止血，而是保持着一个稍微有些奇怪的姿势去了餐厅。如此一来吃亏的当然是他自己，点菜的时候他必须偏着头——他一说话就能感受到鼻腔里有某些液体在轻微流动。等到上菜的时候他终于感觉到血止住了，紧绷的姿势一放松，对面的椅子上突然就多了一个男人。
佐藤利抬起眼皮扫了那男人一眼。这人约莫三十岁，下巴上一堆乱胡子茬，一身衣服老旧但还算整洁。他看起来很紧张，但眼底又藏着一丝兴奋和傲气。佐藤一下把肉切断送进嘴里，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男人的问题。
男人的眼神亮了一下，随即稍稍压抑了激动的声音道：“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我的代号是‘线圈’。我隶属于RS-07的ACI。”
“你看起来不像。” 佐藤放下啤酒打断他。“ACI没你这么没形象，也不会像你一样只报出站点名字不报下属队伍。你要么是野生的情报贩子，要么是其他的什么组织派来打我的主意。你从谁那接来的活？”
他没再继续问下去。临休假前他已经和办公室强调过几次别在休假时间给他塞邮件，他是不会看邮箱一眼的。谁曾想半路杀出个疑似大洋彼岸来的活——还是个大活。这帮孙子非得喜欢在假期拉人加班？这一问倒是让那对面的男人稍稍弱了些气势，他张张嘴，愣了一会。
“您知道亚克莱希·萨伦伯格吗？” 看佐藤利不再说话。“线圈”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我知道她是您下属的片区站点的研究员，是整个OPDIS-05少数负有盛名的区域性奇术研究者之一。委派给我的任务指示说让我劝您在最近一段时间内不要同意她的调职申请。”
佐藤利马上乐了出来。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家伙，找上了我，一个RPC站点人事主管。还要求我不要同意我的员工的调职申请？好吧，就算我们假定你是RS-07来的——”
男人的脸色稍微阴了一些：“我的确隶属于RS-07。我是直属于RS-07在大温哥华地区的二级平层情报链主管。”
“哈，二级平层的情报链。说是主管，但勉强能比0P等级高一些。指挥部在外域行动区归自己指挥的配置也不过如此了。哎呀，只可惜我不是武官，不然我可以把你制服然后把你扭送给我们的那帮ACI小伙子，到时候你有的是机会来表明你的身份。怎么？你是希望自己接下这活好让自己能够升上去，成为真正的亚洲指挥部的一份子？” 佐藤利插起一块苹果，“消消气，我们还是说回你的指示——是什么来着，不要同意申请？那好吧，我再问你：我该在拒绝理由上填什么什么？我又该将这份申请扣下多久呢？能在这找到我，你该知道我在休年假，这一周是不会审批任何东西的。”
当然，这位人事主管用脚趾头都想得到，如果这个可怜的雇佣门面——或者是背后的RS-07——只是想给萨伦伯格女士的行程添些乱子，一星期自然是足够的。
“我希望能比一星期长得多，但这得看您的觉悟了，佐藤先生。” 线圈显然被先前的贬低弄得有些恼火，“我可以向您讲述这其中的利害。我首先需要提醒您：这关系着亚洲指挥部，甚至是其周边数个指挥部的权力平衡。”
“这格局倒是挺大，” 佐藤利看起来并不惊讶，甚至还开始把玩起手里的餐叉。“萨伦伯格女士只是一名合同制研究员，而且她的合同已经在上周结束了。她因为分析与科学署的研究展览会而在这里逗留。按照原则，站点甚至需要为此额外支付给她一笔资金。我不明白她选择调职会如何和亚洲指挥部搭上关系。”
“七年前，亚洲指挥部蒙受重大损失。其中华-喜马拉雅行动区至今与指挥部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这我倒是熟悉，有时的人事审批还得特地为了你们的这点毛病额外走些手续。”
“萨伦伯格女士，以及其他来自管理局各个指挥部的专家们接受了RS-07的邀请参与一项行动。这项行动将会在指挥部与中华-喜马拉雅行动区之间的管辖争议地区进行。我们有理由相信，这项行动将会激化指挥部与中华-喜马拉雅行动区的矛盾，届时将影响九个月后的新一届全球督察选举。”
“好吧，这难道是什么派系斗争？萨伦伯格女士接受的是RS-07的邀请，但你也代表RS-07而来。我真是不明白。实不相瞒，我确实在昨天收到了萨伦伯格女士的离职申请，似乎是赶在下班前投送到系统里的——哈，看来你不知道。怎么，连我在哪度假都知道了，但不敢绕过内部系统的防火墙？”
佐藤利敏锐地捕捉到了男人的一丝慌乱，他轻轻喝了口啤酒又说：“但我有我的原则——我没有审批，想着放完假再说。嗯，说回你的任务。为什么RS-07的ACI想要阻止萨伦伯格女士的到来呢？据我所知，邀请她的正是ACI的科技局。”
“我的上司认为这场行动将会激化两方的矛盾，并将指挥部管辖区域内的东南行动区盟友越推越远。这将不利于目前亚洲督察的连任。我们的优势将越来越少。”
“我猜猜，而你们的对手认为这种强硬的行动是一种释放人脉与力量的信号，能够有效地震慑中华-喜马拉雅行动区？”
“正是如此。”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是个有原则的人。我在北方指挥部任职，我没有责任去关注亚洲发生了什么事情。从个人情感上来说，我也不太喜欢你们那个偏执狂老头当督察。如果能换个人，我没准会考虑新的年假地点——研究部的博士先生们可是去坎昆享受阳光呢。况且这次行动如此重要，我肯定并不是唯一一个需要被劝说的目标。你的同事们也许正忙着在全世界跑，求着其他的人事主管不要签字呢。如此一来，我同意不同意也许对你的大义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佐藤利抬起手示意了一下服务员，女侍者立刻谄笑着接近并为他和对面那位失魂落魄的先生添了些水。
倒腾了好一会，见佐藤利终于拒绝了餐后甜点并打发走了侍者后。“线圈”还是开口了。
“我能帮你提供些好处。”
“哦……” 佐藤利用鼻子发出哼哼声。
“我能为您所用。我可以成为您除了管理局之外的另一个人脉网络。我能提供一些额外的帮助：您不愿意做的一些脏活累活我可以做。”
佐藤利开始哼不着调的小曲。
“我甚至可以将您介绍给RS-07的一些重要人物。您知道的，现在这个当口，多些人脉路也宽。”
佐藤利步出餐厅，“线圈”在身后紧紧跟着。“我什么也不缺。你能给的任何一样不是我需要或者想要的。你能让我成为地域主管吗？全球督察才有那个能量，你的上司能不能和那个老头子说上话都还得打上个问号。再者，我凭什么相信你，然后让我们的萨伦伯格女士继续安分地呆在大学里做她的学问呢？”
“我可以向您保证……”
“我还没说完呢。退一万步，假设我们做出了如此的协定，然后呢？难道我需要等上十个月，直到全球督察选举结束吗？那可不行，你大可以风光走马上任，去和你那帮亚洲指挥部的朋友们鬼混。留下我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继续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高级文员。”
“当然不会！”
“当然会。” 佐藤利继续往住宅区走。“你还能做什么？除了拿一些二手情报，写写无聊的定期报告，继续做你的晋升白日梦之外，你还能干点别的什么呢？‘线圈’先生？”
“我的‘二手情报’显示您和同站点的研发主管关系不好。” 男人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低吼，“这片区域向来和平。研究与开发一直是主旋律，而您作为从保卫部升上来的人事主管自然受到排挤。看在您和我同是为保卫部工作的份上，我可以帮您登上更高的台阶。”
“看来你并不是一无是处。” 佐藤利在房门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打算如何帮我呢？”
“这是在见您之前我的上司对我做出的保证。如果您刚刚并不是如此咄咄逼人，我们兴许能在餐桌上将此事敲定。” 男人搓了搓手。“我们会以邀请技术人员的名义将他调至亚洲指挥部。届时我将会被指派帮助您站稳跟脚成为站点主管——全球督察选举结束后，地域主管和站点主管的人事更替也就是两三个月内会发生的事情。这样对我们四方都有好处：你得到了重视，他得到了职位，亚洲指挥部得到了人才，而我能得到您的友谊，信任和关照。”
嘀地一声房门打开，他们走进佐藤利的度假套房。房主走向吧台冰柜。
“我希望你能详细和我说明你上司的计划。帮我拿一下橱柜的杯子好吗？”
佐藤利好整以暇地从冰柜里取出制冰模具，把两颗冰球分别进杯子里。
“龙舌兰还是威士忌？如果你想要清酒的话也不是不行。坐下吧，别老站着。” 佐藤利看着手足无措的客人，把开瓶器放在手里玩弄地喀拉喀拉响。
双方都坐下来后，佐藤利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然后终于把开瓶器放进兜里。
“好了，把你的计划和我，还有这两位客人一并说一说吧。”
“线圈”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他来不及细想身后的一男一女是如何利用开瓶器掩护着脚步声出现的，一拧身子想要从落地窗逃走。人事主管也坐起来，伸手想要抓他一把却被推搡开了。两位帮手矫健地冲上去，三两下就将男人制服并注射了“倒头就睡”。
“演技不错，先生。”上里冬弥给“线圈”绑上了捆扎条。“只是您花的太久了，我还以为他会失去兴趣直接走掉的。以及，我再次为下午误伤您的鼻梁而道歉。”
“急性子会让你错失很多机会，比如说早到的我们能够成功劝动佐藤先生，再比如说我们等到了我们想要等到的人。堂堂RS-07直属行动局的精英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另一边的女士笑着放下窗帘摇头，“咱们动作还算快，邻居们应该没被打扰到。”
“从听声音就知道这个人非常渴望晋升。殊不知他这一次机会是救命稻草，水上浮萍。而佐藤先生非常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
“这其中有多少是SCAA的情报，有多少是你真听出来的呢，‘绛红’小姐？”
“SCAA比你们更了解自己在大洋彼岸的同事。”女士对上里的攻击不予回应，转而收拾打碎的玻璃杯。“帮你清扫少数派的势力和成功请动亚克莱希女士，算是SCAA对RS-07释放的一个善意：我们很乐见于RPCN在你们手下吃几个败仗。我的上司希望除了言语之外，我们的行动也能让你和你的上司体会到诚意。”
“绛红”转头看着仰在沙发里的佐藤利：“我敬佩您的决定，在您的假期结束后，我们按照约定会尽快为您安排一次交流展为您增长人脉。您能否在此后升职全在于您自己的努力了。”
“我是个有原则的人。我渴望奔向高位，但我不能允许有别的势力在我的地盘里搞背后操纵。” 佐藤躺在沙发上，把对话耳机从耳朵里挖出来，随手丢弃在房间某个角落。“按照约定，我会向人事解释为什么亚克莱希女士没有完成申请就离开。”
“该死的，我感觉鼻血又要冒出来了。二位慢走，我就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