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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设: | 基准世界线 |
系列: | N/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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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 veux la gloire à mes genoux.
我要荣耀向我俯首,
Je veux le monde ou rien du tout.
征服世界或是一无所有。
Pas les menus plaisirs pas les petits désirs, les privilèges.
小恩小惠,小权小利,皆无足轻重。
- 玖。 北京 22.9.13
- 捌。 曼谷 23.8.2
- 柒。 上海 23.7.30
- 陆。 成都 23.8.6
- 伍。 莫斯科 22.11.15
- 肆。 金乌城 不明时间
- 叁。 上海 23.11.5
- 贰。 埼玉 24.1.18
- 壹。 埼玉 24.2.10
“据经交叉验证的情报,仅在今年的第二季度中,发生在管理局亚洲地域的严重收容突破事件就有九次。同比去年同时间增长了200%。这儿有点我们的人拿到的事故现场照片。”
国字脸男人点亮激光笔,绿点在投影仪数幅图片上圈圈点点。这些图片令人不安:左上角是一团血肉模糊的肉糜;旁边有些几乎只剩骨架蒙皮的身体,目光没有焦点,可一旁的文字表明他们还活着;底下还有一张有着漫画般夸张五官与头身比的人形尸体,满身遍布直勾勾盯着镜头的眼睛。观者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台上人轻若无声叹了口气,他们理当惯于处理此类情形,又不是刚来实习的应届生了。
“事故受害者我就不多讲解了。每次事故都伴随着少则数人多则上百人的损失。要引以为戒啊,收容安全无小事。”
报告主持人点开下一页,是几张罗列了历次收容突破推测原因的树状图。
“尽管他们没找我们帮忙。嗨呀,他们没信过咱们。但还是得关心下为什么收容失效。好不容易坚持了百日无重大事故,要是出了什么篓子,我们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事故看起来都是孤立事件。原因无外乎被忽视的安全隐患啊、相关人员玩忽职守啊,还有明显的敌对组织的破坏行为。大家都知道海因里希法则吧,任何事故都不可能毫无征兆。管理局这些事故的共同原因很明显,资金人手统统不足,内政外交也陷入困境,在东亚地区的站点疲于奔命。这样,他们对安全也自然就疏于防护啦。不过,有意思的是,他们直到今年事故数量才开始突然激增。这次研讨会的召开就是要谈谈这些情况,以邻为鉴,大家各抒己见吧。”
在让与会者发表意见前,他还打算再补充几句。中年男人把手撑在讲台上,面对台下稍作俯身,北斗七星徽正高悬于墙壁中央。
“在管理局内部的推测中,他们认为,可能存在某种特定的模因,引起针对其亚洲部门的安全隐患。更可气的是,他们居然疑神疑鬼到我们身上来了。怀疑过我们是不是收买了几个内鬼,在背后动手脚来对‘好盟友’施压。这纯粹无稽之谈,这对我们有何好处?”
“他们之所以乱泼脏水,是因为这些事故里有明显的地域特点:四次在日本、三次在韩国、然后是台湾和蒙古,没有一次发生在我国……我国实际控制区域。也就是说,没一次发生在‘管理局中国分部’站点。”
即使对于红帽这样的老饕而言,这顿晚宴也是顶级的。蒜瓣鱼肉、鱼子酱、蛋白和蔬果切碎摆成展翅欲飞的凤凰冷盘。切片松茸和牛肝菌煮出的金黄色鸡汤蒸腾出丝许热气,汤面上还泛着油星。焖煎出的雪花牛肉表面呈焦褐色,一口咬碎脆壳,肉汁唇齿留香。
按照菜单背面写的介绍,烹饪佳肴的是专门从国内和日本请到曼谷来的大厨,食材也都是在各地精心挑选再趁新鲜空运而来。远处舞池边的台湾钢琴师虽年轻却也小有名气。管理局为了宾主尽欢可真舍得下血本。即便这次的雇主付清佣金,估计还不够请这么一顿饭的。红帽没有多少像现在这样大快朵颐的机会,但她不能放纵飨宴,这不是她的角色应做的事。还有三道主菜、一份汤和餐后甜点没上,但她必须适时“突然腹痛”而离席了。真可惜,她还惦记着那道主食什锦炒饭呢。
在今天这出好戏中,红帽扮演的角色叫做“三月兔”,亚洲指挥部中央情报处特勤干员,受邀参加东南行动区主办的管理局跨区域年会。这些信息都写在甲方为她伪造的请柬中。她在出外勤任务时不常遇到如此贴心的雇主,提供的信息从任务地点的建筑图到全部目标的详细身份信息一应俱全、无可挑剔。而且也不像某些事儿妈一样要求目标的特定死法,只消在筵席上公开除掉他们,怎么动手随她便,越热闹越好。
事情顺利得让她的上级起了疑心,对雇主进行背景调查又一无所获。所以他要求红帽提前做好两手准备,免得教团所剩无几的优秀刺客折在这次任务里。现在看来纯粹是庸人自扰。自以为机密的活动麻痹了管理局,安保人员只检查了她的随身物品和请柬,压根没认真核对身份。即使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学徒也可以用毒药和绳索来完成这次委托,而作为精通这门艺术的大师,她会尽可能地让雇主心满意足。
酒店的盥洗室可谓富丽堂皇,用乏味的金色布景与大片镜面掩盖了装修者无意精心设计的事实。撕下右数第三个隔间贴着的泰英双语“正在维修”的贴纸,搬开马桶水箱的陶瓷盖子,一把格洛克正泡在水中,稍微用吹风机吹干就算进入工作状态了。弹鼓和其它配件则埋在洗手池靠近出口的盆栽里。
脱掉高跟鞋,再用力拽下过膝丝袜,用修眉剪剪破本就布料不多的亮片晚礼裙,一把撕下累赘下摆,最后用几张卸妆湿巾擦净此前化妆师一个小时的劳动成果。很好,镜中盛装出席的三月兔特工就此无影无踪。装好枪托和全息瞄具,拧上制退器,关掉保险,再把快慢机调整至全自动,装填待击。工具已准备就绪,之后需要进入状态的只剩红帽自己。
八个目标,三个研究员、两个特工、两个站点主管、一个平民承包商,所有目标都在晚餐时经目视确认。要像不经挑选目标的随机射击,但也尽可能不伤及无辜。执械待命的安保人员最快只能在大约两分钟后赶到,完成任务后就混在酒店逃散的人群里撤离。重温完有关任务的全部信息,她所需要的一切都已各就各位。嗯……走之前再顺手拿走一份甜食吧,这才算得上是不虚此行。
看到赤脚踩着地毯回来的宾客手中的武器,门口的侍者瞪大了眼睛,惊讶到没能及时出声警告。这不是他的错,嘈杂的宴会可以掩盖任何叫嚷。杀手没有分神看他,径直推开了一侧大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大厅内只有少数几个人注意到她。然后子弹出膛的狂啸划破空气,宣告它的女主人已然降临。
毕方不喜欢这种气氛,会议室的布局让她觉得像是在接受审讯一样。除了一盏射灯照向桌面作为光源之外,就只有窗外川流不息的城市夜色作映衬。长桌另一端的七个人大多隐藏在黑暗中,面部细节难以辨认。毕方反复打量每个人,却无法确定他们的身份。就像十多年前接受目标识别训练时一样,她绞尽脑汁也无法将眼前这些神秘人物与过往记忆对上号。
她不知道自己卷入了什么风波。上次行动只是一次突袭据点的寻常任务。任务十分顺利,执行标准步骤——雌鹿们自空中降下火雨,犹如神罚;随后她们低空索降,将被炸得七荤八素的邪教徒无害化。任务结束后,MST小队留下进行收尾工作,而毕方则搭乘客机回Site-CN-005述职。飞机下午降落在虹桥机场,毕方和部里那堆坐办公室的“特战专家”们一起糊弄了十几页PPT,再吃光两轮辣死人的黄焖鸡米饭外卖之后,终于拟好了这次行动报告。
弦月已升,华灯初上。无暇欣赏窗外申城夜景,在对枕头的强烈渴望下,毕方走出办公室。不料两个身份牌标明属于DEP-022的人拦住了她,其中名为怀英的ACI官员介绍了自己,并告知毕方需要接受一次快速内部审查。尽管感到事情有些不大对头,但也没在意。她刚走进指定的会议室,怀英便锁上了门。房间里已有几位预先坐在那里的人。这明显不是正常的内部审查流程,毕方心想,情报处的家伙不会在没有确定嫌疑的情况下直接审问自己。这不对劲。
两人坐定后,房间里陷入了尴尬的寂静。坐在毕方正对面的怀英开口打破了沉默:
“毕方指挥官,你知道我们找你是为了什么吗?”
不,完全不知道。毕方凭自己的良心起誓,她没做过什么反情报局关心的事情,也从未涉及到中国分部内部的权力倾轧。无论是作为普通MST干员时还是晋升为指挥官后,她一向兢兢业业,履历完美无缺。她既没有跻身高层的野心,也没有背叛管理局的念头。
怀英自顾自地继续说:“不妨回忆一下,七年前的这个时候你在做什么。”
“七年前?内战……我是说,七月流火时吗?” 她完全没想到会因为这个被找上门来。怀英点了点头,这反而让她更迷糊了。在RPCN内战期间,她一直在当时老领导的指挥下,为Site-CN-005忠诚服役。
“我在为管理局效力。你们应该知道06站的归顺是谁的功劳。”
“你的意思是,你和你当时的上级獬豸一样,为管理局的叛徒效劳。”
怀英声线依旧冷若冰霜,而毕方心中则警铃大作。这些人不是行动区ACI的成员,她受骗了,这些人……
“不用左顾右盼,也不要试着做傻事,” 怀英继续说,“只要你交代清楚问题,你就可以安然无恙。不然的话——”,他将一把54式手枪放在桌面上,压下击锤,以表其威胁真实不虚。
毕方冷静下来,快速评估了当前情况,看起来他们暂时没有杀死她的企图,先虚与委蛇搞清楚这群人的身份和目的再做打算。
“别瞎寻思了,再重新自我介绍下。我们确实是022局的人,为东洋行动区和ASIACOM服务。七年前我和你一样,也在那场内战里——不过是在失败的一方。”
毕方接受的关于观察微表情的训练告诉她,怀英最后一句是实话。
“钴蓝没能很好履职呢,ACI居然把你们放进来了。”
怀英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然后像没听见一样自说自话。
“彼时各为其主,我不怪你。但现在我们不如彼此行个方便。告诉我你对獬豸的全部了解,今天没有必要流血。”
是吗?她可不相信这个正谎话连篇的骗子。再瞟了一眼桌面,估量了下距离,能行得通。就是可惜了这几个马克杯了。但在做出动作之前,她还有一个疑问有待解答。
“我猜,你现在正好奇为什么我们这么关心獬豸指挥官,”怀英看着她的眼睛,“这很简单,她将被提名为全球督察。”
不顾毕方的惊讶,怀英继续说道:“别以为埼玉不知道你们在暗地里做的肮脏勾当。年底下一届GD改选时,她很可能会获得足够的提名……”
她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兴趣,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信息,戏也就演到这里。毕方大吼一声,打断了怀英的喋喋不休,然后向对面猛扑过去。在半空中伸手抓住想要的东西,桌面杂物随之一散,陶瓷破碎的声音传来。怀英下意识躲闪,这正中她下怀。待到双脚落地时,已是攻守异势。
“不要动,怀英先生。这么近的距离,我能射穿你的心脏。”毕方站稳脚跟,举起手枪,对准怀英的左背,“你演够了没?”
怀英苦笑了下,“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埼玉的走狗想要知道些什么的时候,不会绕这么大圈子,也不会冒这么大风险。现在,请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怀英没有回答她,转身向门口走去。毕方立刻向他的大腿扣动扳机。但枪没响。再连续尝试几次,只听得一连串空仓咔哒声。
黑暗里传来稀稀落落的掌声,接着是笑声。怀英打开所有电灯开关,突如其来的闪烁光线刺痛了毕方。睁眼后出现在面前的是眯缝着眼的老熟人钴蓝博士,作为恶作剧主谋,大笑不止着向她连连道歉。在她身后则是总是不苟言笑的珀尔修斯主管,今天下午提交报告时打过照面。乔万尼在桌子远端尝试保持冷漠表情,这对他看起来并非易事。剩下的三个人则不那么眼熟,一时间毕方想不起他们是谁。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毕方小姐。我们已经观察你有一段时间了。钴蓝说你是最佳人选,现在我同意她的看法。冷静而机智。”珀尔修斯解释道,“很抱歉我们用这种办法测试,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小心谨慎。长话短说,你还记得区联会吗?”
区联会。又是个陈旧的名词,所谓“中华-喜马拉雅行动区跨部门联席会议”,其初衷是为协调盟约派的行动而设立的战时机构。那时的毕方只是个普通干员,远没有资格列席其中。
“我听说它在内战后就解散了。”
钴蓝终于忍住笑意,接过话头,“你说得对,但消息太不灵通啦。几年前,珀尔修斯师傅又重新召集了它。老头子走了以后,RPCN不但内忧外患,而且群龙无首。所以嘛,总得有人在暗处忙活,好让你们在光明中工作。自然,首先就得感谢我……”
珀尔修斯瞪了钴蓝一眼,后者摊了摊手,做出“遵命”的口型,然后闭上了嘴。
“而我邀请你加入我们新的区联会——别着急拒绝。” 珀尔修斯没有给毕方回答的时间,“因为我们计划指派你和你的小队担任獬豸的暗卫。保护她、支持她、监督她。尽你所能,随机应变,做你必须做的事。”
见毕方还在消化这些信息,珀尔修斯继续说道:
“中国分部的敌人远比你想象的更多。很多人不希望獬豸成为下一任亚洲督察。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拉格纳,你应该还不认识他。和你一样,他也是MST小队指挥官。听听他的话,然后再做决定。半个月前,他的小队在一座无名之城的废墟里遭遇了SCAA的特工,我相信你会想听这个故事的。”
“欢迎来到我的城堡。沙普尔少校。”
Site-CN-006的地面建筑只剩下一个作为掩盖建筑的气象观测站,在翠绿群山间孤独耸立,仿佛亘古便如此,但沙普尔还能回想起它的往日英姿。曾经它是RPCN在四川腹地中的明珠,无论是占地面积还是雇员数量都冠绝一时。黑斑蚊行动后,“囚龙”站收拢了自己的爪牙。巨龙潜于九渊之下,渴望走出阴影,重回舞台中心。
引领沙普尔穿越迷宫般的地下通道的是站点主管尘埃,这个矮小身板的中年人在隧道中却像猿猴一样灵活,边快步领先边介绍站点设施。庞大的地下工程有七成是在内战后尘埃主导修建的,与之相配的后勤系统与掩盖条例想必也让他费尽心血。尘埃把06站比作城堡,沙普尔却觉得更像是刷上白漆的坑道工事,日后即便真的遭遇战火,也会是难攻不落的要塞。网格形的长廊每个大多相似,走廊两侧则是一个个功能不同的房间,数个电梯纵向串联起各楼层。他们先坐穿梭梯抵达办公区,然后再经过区间电梯到达办公室楼层,尘埃一路上啰嗦的站点设施功能详解终于停了下来,主管办公室就在那里。
沙普尔不禁皱眉,尽管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但相较于站点走廊的朴素风格,办公室内的装饰还是显得太过奢靡了。红木制办公桌,在其上的是翠绿灯罩的老式台灯;椅后一整面墙都是书架,依沙普尔所见,其中基本没有阅读痕迹;墙边有一个电壁炉,炉中翻腾着虚假的火焰;最后是实木地板,其上铺着厚重的地毯。房屋右侧的橡木门可能通向别的什么房间,ACI可能知道那里是什么,反正沙普尔从未受邀进入。
“请坐。这里是安全的。假如怀英没在这里也装上窃听器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接下来的谈话。那么,在我缺席的会议里,落叶又传来了什么新消息?”
沙普尔在这间房间里浑身不自在,他在座位上下意识将右手压在左腰间,然后决定尽快传达区联会的意志:
“瓦兰吉卫队在考察时遇袭了。”
“嗯,这我知道。那份报告还是我转交的。SCAA不是为了挑衅而来。如果上海够聪明的话,该小心点了。”
“对,SCAA是在搜寻我们的‘暗面站点’。堂堂有关部门终于屈尊纾贵,担心起这些小把戏了。”SCAA当然尊重RPCN的自主权,甚至鼓励它承包更多的异常安保服务乃至地方政府的异常研究项目,这不过是因为他们自以为握住了七寸,驱使着我们和日本人在蒙古荒漠上流尽鲜血。“他们终将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沙普尔直视尘埃的双眼,而后者颔首不语。这家伙任何时候都可能和SCAA私下勾兑,若非珀尔修斯认为其才能可为区联会所用,没有人会接受这个见利忘义的小人。闭上眼,长舒一口气,沙普尔调节下心情,然后继续说。
“獬豸指挥官获得了伽蓝博士的认可。不出半个月,她的GD提名就会公布。”
“獬豸是个好人,正直无私,留在我们藏污纳垢的中分真是委屈她了。”如果没有她的战地提拔,你还能在这里和我对话吗,“我们真应该诱导老东西总监,让他提名个咱们区联会的自己人。其他人不担心她上台后大义灭亲吗?不过说来也是,提名谁都一样,没有我们的支持,只能举步维艰。”
区联会可不担心獬豸失控,区联会担心的是你,沙普尔想。在RPCN和SCAA关系友善时,还不用担心尘埃把06站卖个好价钱。而趁着这还没发生,这枚未爆弹必须被尽快拆除。
“她不会失控的。珀尔修斯已经派出一支MST监视她了。毕方指挥官刚加入我们,她将负责此事。”
“时间过得可真快,这小姑娘都成指挥官了。”
“南边的空位期结束了。东南行动区终于选出了新的地域总监。表面上是个好好先生,埼玉想要的保守派。但其实他会投我们一票。”
“肯定是钴蓝的手笔,”尘埃评论道,“为了这个结果,这个疯子背了起码三位数人命。”
“区联会决定启动海姆达尔方案。直到獬豸安全就任,六号站点在一周后必须进入深层状态。你应当对此已经做好了预案。”沙普尔略做停顿,这之后才是重头戏,放在快拔枪套边的手心在出汗。在对方理解了这一指令的含义后,沙普尔才继续说。
“最后,恭喜你,你得到晋升了。行动区管理层已经决定擢升你为暗面站点总监,负责督管全部暗面站点,”也就剥夺了你对Site-CN-006的指挥权,“你在这里的经验会有更多用武之地。新任站点主管将在三天内由珀尔修斯指名,并与你交接。”
尘埃一言不发,猫下腰去,打开抽屉。沙普尔右手靠拢腰边,他对自己的速度一向引以为傲。尘埃最终端出一个文件袋,摔到桌面上。沙普尔松开了已经开始温热的枪柄。
“这是给继任者的交割文件。我接受任命。”
尽管黑方只剩下五个兵,但白方的局势更不妙,只凭一车一王不可能阻止黑方获胜。
博望不擅长国际象棋,他更喜欢中国象棋。他对国际象棋的全部理解只有年少时父母强迫他做过的波尔加习题集。全靠GD-EAST今晚总是恰到好处地下出昏着,这才给了他翻盘的机会。
作为珀尔修斯的私人特使,博望先搭8小时的航班自北京出发前往莫斯科,再顶着睡意在约定的时间前抵达白兔餐厅。建筑内的暖意驱散了身上的冷气。甫一进门,服务生便指引他来到靠窗的座位,右前方就可以看到高耸的外交部大楼。桌面上没有任何食物,却有一副精美的象牙制国际象棋。他没能立刻分清在桌旁的两位女士谁是GD-EAST,直到其中一位用流利的汉语解释道自己是督察的翻译,是黑女巫的一员,会谈这才开始。正当他准备一展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眼前的这位冰雪女王时,对方却回避了实质性对话,反而邀请他下国际象棋。虽然深感意外,但博望还是接受了提议,并全力以赴。双方在博弈间都礼貌地保持了安静。除了博望不合时宜的腹鸣声之外,这里只有不断的落子声。
博望觉得自己能在五步内结束这局游戏,先让王翼肋线兵前移一步靠近底线。此时GD-EAST终于开口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就在你还在赶路的时候,你们在蒙古的ASF刚刚吃了场败仗。丢掉了乔伊尔附近的不少阵地。”
在那场看不见尽头的低烈度消耗战争里,这只能算是寻常事情。但在眼前的GD嘴里说出来,可不算什么好兆头。看回棋盘,白车刚刚吃掉了无人保护的落后黑兵,博望将右侧兵落底升变叫将,还差四步。
“东南行动区的地域总监永远不会支持你们。那个菲律宾人根深蒂固,也顽固的要命。”
更是个头疼的事情。RPCN不可能通过温和的手段说服Op.Dis.2的RD。虽然区联会中的某些人承诺过只要一年左右的时间,就能扳倒他。但现在他们还没有任何行动。白色国王斜撤除掉黑后之后,黑王顺势右移压迫移动空间。三步。
“就连SCAA也不是你们真正的支持者。你应该心知肚明,他们只是拿你们来制衡亚洲指挥部。他们不会让你们满盘皆输,但也不会放任你们击败埼玉。”
白车选择了右移威胁兵线,其实还不如直接对黑王叫将来拖延时间。局势已经变成了简单的两步杀习题,但真正的问题是她想要什么。
“莫非你在指望EURACOM?他们自顾不暇,不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帮助。”
C线黑兵落底升变,迫使白王向下挪一格。下到这儿早就胜负分明了,只差一步就将死了。但他还是没有想清楚那个解。
“我们的特使不但失去了舌头,看起来还失去了拿起桂冠的勇气。时间在飞逝,快点结束棋局享用晚饭吧,不能让人说我们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博望完全明白了,她在犹豫,她不知道RPCN是否有足够的决心,她担心押错了赢家。所以他提起王后,同时作答:
“你刚刚说到了时间。”
“什么?”
“距离下一次选举还有两年。即便这一次我们也没能成功,在六年后还会再获得一次机会。退一步说,只要有一刻赢得东南亚,我们就能发起弹劾。”
“可能性不足以保证你们不会一败涂地。”
“在时间中,唯一不变的事物只有变化。是的,我们或许会失败,或许亚洲指挥部的暴政会一直继续下去。但……如果我们胜利了呢?”
最后一步。手中棋子落在B2,给予国王以死亡之吻。看到对方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Шах и мат将 死,我的督察。”
不要尝试直视那轮白日,不知为何,她如此告诫自己。否则眼球被灼伤只是最轻微的代价。
当赫尔瓦在这座受诅咒的无名之城中醒来时,她的脑子里只有这一念头。如此情况本应让她立刻警觉,但她只想着闭上眼睛以逃避冷峻日光。耳内回响着细切低语,似是哀求、似是叹息,赫尔瓦找不到声音来源。
微风夹杂着炽热的尘埃,赫尔瓦的恐惧因这一自然感而暂时消退。抬眼张望,她发现自己身陷石制迷宫般的废墟中。时光的摧残令这些堆砌而成的低矮建筑呈半毁坏的姿态,其内部空无一物,墙壁上反复用黑褐颜料胡乱涂抹出某种鸟类形象,冰冷的阳光为它们打上一抹灰黄,在明暗交错的阴影下让人遍体生寒。赫尔瓦尝试起身,砂土的热量从手掌传来,用手撑起沉重的身体,随即便感到双脚的剧烈刺痛。低头看去,一道由干涸血迹组成的足迹蜿蜒而来,制式靴子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袜子成了破布,脚底伤痕累累,伤口处已经开始结痂。
赫尔瓦沿着自己的足迹向回走去,以逃离这座废墟之城。足迹通往远处一座高塔,而脚印间的间隔也越来越宽。是什么让她在这座迷城之中奔跑?她又是何以落入此等困境之中的?这场行动从开始就搞砸了。刚进入无名之城不久,眼尖的福金就发现了在队伍后的跟踪者,但试图拿枪威胁他们可真不是个好主意。混乱的巷战开始后,瓦兰吉们且战且退,领队伊瓦尔带着四个好手断后,其他人则分组突围。但赫尔瓦却迷了路,和同伴走散了。
再之后的事情在脑海中只剩下浮光掠影。扣紧扳机不放,射光全部子弹;在打破透视规律的诡异建筑间,四只金乌于空中舞蹈;再之后连时间与空间的界限也模糊不清起来。最后是太阳,耀眼的太阳。
不知不觉间,高塔开始占据了赫尔瓦整个视野。而反胃感也逐渐压倒了她脚下的痛觉。石塔以某种不协调的模式搭建而成,它的建造者们仿佛出于某种宗教目的,刻意规避对直角的运用。它的形状也毫无规律可循,不规律几何体的堆叠像是对构成主义建筑的嘲弄,非但没有一丝崇高,反而令赫尔瓦隐约不安。尽管没有理由,但她知道这是一个祭坛,古蜀时代的人们竟能够修建此等奇观献给他们的神祇。倘若得以生还,她一定会加入对这一异常古文化宝藏的发掘。
塔身外壁反复绘有乌鸦居于日中的图案,沿着外侧盘旋着的阶梯,每向上旋转一周便是更加栩栩如生的新的一幅壁画。现在赫尔瓦明白下方废墟间所见到的鸟类涂鸦是在描绘什么了。不顾脚下血迹斑驳,无法克制的好奇心驱使她继续向上。日中金乌已然活了过来。塔顶遥不可及,阶梯愈发陡峭,像是供蛇类攀爬的檐壁,赫尔瓦不得不手脚并用。向上,再向上,阶梯无穷无尽,塔身愈发细削。画中连纤毛都已细致入微。阶梯已经接近垂直于地面,赫尔瓦不能继续攀爬,所以抬头向上目视着一幅幅金乌像,恨不得刻在眼底。
恍惚间,神鸟自塔中跃出,而她也终于看到了夺目的高塔之巅。那些诸民族年幼时奇异而瑰丽的记录啊。烛龙于天空翱翔,天钿女命在高天原狂舞,因蒂神由太阳祭复活……赫尔瓦松开攀缘在阶梯上的手,眼眸中尽是璀璨光芒。人类过去和未来的所有时间都凝结于这一刻,那冷漠却又无比绚丽的太阳。
应该说是秋雨连绵吗?不太合适,这已经是11月初了。林地间十分空旷,只有成群低矮的墓碑,虽然华南的气温不像总部那样寒意逼人,却也是冷飕飕的。一席黑衣的贾巴沃克撑着一把黑伞,水滴汇集在雨伞边缘,而后再落在身前的墓碑背面。他的视线越过数排坟墓,看向一座刻有“教诲永记,风范长存”的墓碑前,那是他亦师亦友的猎物将会出现的位置,也是石灰长眠之地。
那是大概十年以前了吧。在被ACI选中加入兔子洞计划之前,贾巴沃克是被征募进研习科的应届毕业生,热情而又青涩。当时自认为无神论者的他对神学部门与神秘学事务部门嗤之以鼻,将其视为管理局旧时代的遗留物。享有特殊地位的中国分部诸站点本该在建立时就排除掉这些糟粕,代之以可证伪、可复现的实证主义方法论。这一信念没有维持多久。在一个现已消逝的站点中,贾巴沃克第一次见到了前来讲演的伽蓝博士。
深呼吸,集中注意力。贾巴沃克试图回忆起简报内容。为了此次行动而组建的行动小组共有三人,由最熟悉RPCN的他来带队。即便没有爱丽丝提供的精确情报,他也能猜到目标会在每年这一天来到此处。和贾巴沃克一样,目标也是旧时代的遗民。但那些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基于还原论,我们在分析与科学署的同僚们最钟爱的假说,概念场诠释在国内甚至比起国外奇术学术界更受欢迎,所以斯卡利-德鲁尔(Scully-Drühl)模型成为我们分部的主流理论。乃至被视为唯一一种有潜力统一异常相关学科的万物理论。而新柏拉图主义的流溢模型则被视为来自中世纪的旧时迷信。但这种缺乏包容性的专断学术态度才是一种迷信盲从,一个新兴分部理应摒弃这类狭隘的方法。”
铁皮人已经就位了,这个小伙子从没见过目标,却也和叛徒有一笔帐要算。尽管贾巴沃克希望将动手的任务交给他本人,但是伊瓦诺拉不同意。理由是什么避免近距离处决失手的可能性。纯属放屁。她无非是信不过贾巴沃克能够不受干扰下定决心。傲慢到令人作呕。处决小队本不需要三个人,但总部永远信不过来自第三行动区的成员,哪怕是在七月流火中与盟约派间不共戴天的效忠派也一样。
在七月流火之前,一切都还尚可。RPCN臃肿而低效,但仅仅是它的存在就已经是它的两个母组织合作的证明。不过,即使是双方最友好的时刻,也都有所保留。兔子洞计划就是这一情况的产物。于是在研习科屁股还没坐热的见习研究员变成了贾巴沃克干员,奉命加入潜伏在SCAA中的爱丽丝小组。虽然显然违反情报处纪律,但贾巴沃克仍不时像做贼一样,偷偷找到伽蓝请教奇术知识。有好几次会面地点就定在石灰家的客厅里。在沙龙中出现的许多面孔在未来将会令他恨之入骨。
伊瓦诺拉在无线电中发出信号:目标将在一分钟内进入预定位置。在行动中,这个奇术师的任务是看守入口,当目标抵达墓地后保持内外隔绝,以排除意外干扰。当然,她也是在监视整个行动的执行。总部通过向这些曾属于RPCN的各类部门中安插了“更可靠”的成员作为“顾问”或是“副官”,以疑心作为对他们的忠诚的嘉奖。每每想到这里,贾巴沃克都不由得火冒三丈。
“很遗憾,贾巴沃克。我没有这一天赋权柄,我没能发掘自身运用奇术的潜力。从成神论来讲,这让我不能走捷径趋于至善了。但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奇术师,因为奇术的力量根植于人的灵魂之中。灵魂之于物质,如同物体之于影子一般。概念场诠释之中的UB粒子(Unknown Boson)当然无法发现了,因为奇术和异常的本源就是自太一流溢而来的存在本身。物质只不过是投影罢了。强大的奇术师能够对物质世界随心所欲,如其所想,如其所是。这是因为他们善于对灵魂进行强有力的控制,而灵魂比起物质来说则是更加真实的存在。”
雨珠不再落在伞上,一层无形的结界隔绝了陵园与外界的联系。目标手持一束白菊,献予坟墓之上。石灰的墓前已有了两束被雨水打蔫的白花,现在正好三束。在监视墓地的过程中,先前来的两人是珀尔修斯和沙普尔。他们将会是接下来的目标。所有内战中的叛徒都得死。在下次选举前,ASIACOM将会打断这个桀骜不驯的分部的脊柱,而效忠派终将大仇得报。
当内战爆发时,他所在的潜伏小组对正在发生的事情全无概念。ACI的上级命令他们坚守岗位;而Site-CN-005则以“新任地域总监石灰”的名义宣布解除前者职务,继而勒令位于SCAA的全部休眠小组撤销任务,立刻返回上海述职。组长爱丽丝拒绝回应石灰的指令,贾巴沃克尚在震撼之中,没有和一部分同僚那样逃离岗位。石灰是一个和善的中年人,可能是爱丽丝误会了什么了……随后发生的事情堪称一场噩梦,证明了他大错特错。盟约派向SCAA提交了潜伏人员名单,对他的隔离审查立刻开始了。若非爱丽丝带着少量幸免于难的干员铤而走险,袭击了他被软禁的别墅,难以想象他会落得何种下场。在贾巴沃克东躲西藏,最终得以与效忠派ACI接头后,他得知盟约派所任命的05站新任主管正是伽蓝博士。
贾巴沃克收拢雨伞,走近目标。地域总监伽蓝博士没有抬头,径直向他开口:
“你是来杀我的吗?”
贾巴沃克没有回答,也不关心伽蓝究竟是如何发现他的。他只想问出他一直疑惑的问题:
“为什么要出卖我们?”
“若要说我不知情,那是自欺欺人。但相信我,我不知道你没有离开。”
不是他想要的回答,但在意料之中。他打开雨伞,以此示意铁皮人开火。枪声传来,却无半点血迹。然后贾巴沃克看到了奇异的一幕,伽蓝抬起右手,数发5.8毫米全金属被甲弹静止在半空中,其中之一还拖着一道铜绿曳光。来不及思考,胸口传来重锤般冲击,天旋地转。雨珠落在脸上,与吐出的血迹混为一道浊流。贾巴沃克费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距离刚刚位置不远的石碑上。摔得像个布娃娃。完全无法动弹,应该有多处骨折,可能还有内脏破裂。自己就要死了,他想,死在墓地可真讽刺。
两个人影向他靠近。贾巴沃克看向伽蓝身后,跑过来是一个全副武装的MST指挥官,胸前贴着的士气章证明他来自“银河铁道之夜”,拽着黑色绳子……不对,那是头发,他手上拎着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这名干员向伽蓝汇报已经按照标准处理方案结果了那个女巫,远处的狙击手也已得到控制。伽蓝对此不置可否,贾巴沃克听见他在低声念诵一串拉丁文,细若蚊鸣:Omnes enim, qui acceperint gladium……
在贾巴沃克刚刚成为SCAA的外勤特工时,他曾经问过伽蓝如何杀死一位奇术师,伽蓝如此作答:“作为一门关于存在的科学,奇术是想象力的艺术。这本质上是回忆起精神中的知识。但信息不能自发浮现在脑海中,一个奇术师也不能对抗全然无知的事物。在与奇术师的战斗中,保证对信息的控制至关重要。为了达成突然性,欺骗可能是必要的。由此也可以推断,一个最难对付的奇术师是一个擅长占卜与预言的奇术师。”
伽蓝半蹲下来,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命定如此。但你本不该堕落为单纯的谋杀犯。”
贾巴沃克想要开口咒骂他的虚伪,但无法发出任何有意义的字词。
“我不能亲自审问你。但我会尽可能让他们留你一命。愿你仍有机会得到救赎。”
“各位亚洲地域的同事,行政部与三部门的员工们。”
“我十分高兴向你们宣布,
“我们有了新任全球督察:
“经确认以三分之二选票当选,
“她是来自‘中华-喜马拉雅’行动区的伦理审查厅监督獬豸女士。”
“向长官致敬!”
还有大约一分钟就要上台发表就职演说了。即便中央空调还在良好运行,獬豸也能感觉到手心中沁出的细汗。她一向知道,行事时必须表现得举重若轻,才能令自己的部下信赖。所以她看上去和往常一样自信洋溢。压抑着难以克制的激动心情。
终于,终于,我们所做过的一切终于将我们带到了这一步。在此之前,我们从未想过我们能够走到如此之远。七月流火事件已经过去了七年有余。我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在内战中同时摧毁了效忠派和盟约派;在一片废墟中重建了行动区,并使正义得以昭彰;在失去了领导者后,仍能在两个母组织的狭缝间求得生存;在一切的最后,投票中戏剧性的反转使我们战胜了埼玉,亚洲指挥部的分裂与不公将于今日开始消弭。
“勿忘你终有一死Memento Mori。”
1720时,徐家汇,上海
太阳已经落在城市的天际线下了。即便在皇家太平洋大厦的最高处,也只能看见落日余晖将阴云烧得橙红。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所以伽蓝提前加厚了衣服,又预备好了雨伞。岁月不饶人,还是得小心点着凉感冒。
作为地域总监,他本应出席新任亚洲督察的就职典礼。但他的下属在这几天极力劝阻,以“行动区不能承担同时损失两位GD候选人的风险”为理由说服了他。所以他只能在顶层一间昏暗的空办公室里自斟自饮,等待埼玉的情况汇报。若是獬豸出现什么意外,根据事先立下的遗嘱,伽蓝会立刻继任为代理全球督察。那是他从不需要的位置。
已是黄昏时分,如果是日本同事来说的话,肯定会将现在称为“逢魔之时”。这当然是异教徒的迷信,黄昏只是时间的分隔,并无特殊之处。但若是真的如他们所说,能够于此时见到旧友的鬼魂,他能说些什么,他又该说些什么呢?
是告诉他“小儿辈大破贼”,他的梦想实现了,可以安息了;还是抱怨他留下的烂摊子终于被收拾干净了;或者,像年轻时那样笑骂他一定会下地狱?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已经快不记得石灰的面容了,也想不起他的声音了。伽蓝这些人年轻时的理想倏忽不见,和时光一并飞逝,永不回还。伽蓝那时候就对中分复杂的内部政治感到乏味,这些繁琐事务可以交给石灰这样更灵活的头脑来处理。他只钟意于自己的奇术研究,经由此净化灵魂,最终趋于上帝。但不知怎地,生命拐了个弯,最后成为了“那个老登总监”。
伽蓝间接加入了石灰的计划,终结了RPCN的派系之争,却也只为中分赢得了一场皮洛士胜利。石灰在春风得意中死去,留下一地鸡毛。珀尔修斯接手了重担,躲在幕后收拾局面。这小子,自以为可以背地里操纵行动区地域总监组。殊不知伽蓝也乐得当甩手掌柜。终于,他可以回到自己醉心的学术研究中了。
但有时,伽蓝还是会关注下老友计划的延续。在一旁看着新一代密谋者完成了诸多近乎不可能的事业,如有神助,以至今日。若是石灰还在的话,他会如何评价这些和他一样野心勃勃的后生呢?
紫黑色的夜空吞没了残存的黄昏,自下升起焰火。不知这是给新春的烟火,还是为了獬豸庆祝上任准备的呢?玻璃外漫天花火,伽蓝高举酒杯,向记忆中的石灰致意。
太阳落山之前,烟花莫能与之争辉。
为了应得的正义,以保卫管理局与常态的名义,中国分部对亚洲指挥部高举叛旗。
尽管善恶不能相抵,胜利不能为手段辩护。但獬豸自己问心无愧,她相信在自己行事一向走在正道之上。
一切都为了研究世界、保卫人类、收容异常。
不明时间,金乌城
这一切都怪他!如果自己不轻易将枪指向来者的话,就不至于落入如此境地了。瓦兰吉卫队虽然不常进行武器训练,他们毕竟不是专司战斗的MST,但基础训练中教官的话现在洪钟般出现在耳畔:“如果你不打算开枪,就不要枪口对人!”
现在想这些也晚了。福金用力抓住悬崖的空隙,手套早已磨穿,而指肚血肉也抓烂了,肉眼可见森森白骨,但他仍然不敢撒手,现在还不能死。这一异常地点的空间结构不遵循欧几里得几何,在他从半空中落入峡谷时,那个不可直视的光球应该在他脑袋顶上才对,但现在却在他脚下。若是他一脚踏空,坠入那轮死去的骄阳,不知会有何等可怖的命运在等待着自己。
那些未知的袭击者到底是什么人。一个此前不知道的相关组织?ASIACOM的MST小队?乱想这些无助于事,但可以平抑他内心强烈的恐惧。他不惧怕死亡,他恐惧死而职责未竞。距离崖壁顶端已经不远了。这里的危险不只是那个并非太阳的冰冷光球,正因如此,即便开始攀岩后就因额外重量而接连后悔,在启程时他也背好了招来如此大祸的步枪。
伊瓦尔带人自愿断后,不知道他们在和袭击者的交火中状况怎么样了。希望他们幸免于难。但他们逃出去了没用,他们对这里的异常性质一无所知。福金必须自己逃出去,否则还会有新一批小队重蹈覆辙。管理局必须得知道这个异常地点。他们必须知道,他们必将知道。
拉格纳指挥官在等着自己汇报异常性质,雾尼小姐还欠自己一顿自助餐,下个月的世界羽毛球锦标赛还没看到。
他一定能爬出去的。
SCAA的使者也在台下,来为“盟友”新一任领导层的就职献上来自北京的祝贺。希望这份就职演讲能够让他满意吧,尽管獬豸很怀疑这一点。獬豸获胜绝对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这意味着在他们掌心之中的RPCN脱离控制,并结束东洋行动区与中华-喜马拉雅行动区的长期武装对峙。RPCN再也不是他们的棋子了。
他们一定很不高兴这一变故。不过,在冷静下来后,他们或许能意识到这是一个双赢局面。毕竟,打破日本人对GD-ASIA的垄断,终结管理局与SCAA日渐严重的矛盾,无论对于这二者而言,还是对于常态维护而言,都是更加有利的。
在权力的游戏之中,最卑微的棋子也有自己的欲望。
1000时,圆明园,北京
大水法的遗址上还没落上雪花。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肖立特使几乎踩着点抵达约定位置,而在十分钟前,博望就已经在此等候了。这个选址是由管理局方面提出的。准确说是博望自己的建议。为了博望能够作为符合外交礼节的使者,区联会已经提前打点好,为他授予了外交关系厅的挂名职务。
和大使仪式性互致问候后,二人便在空旷的西洋楼景区间散步。令博望略感意外的是,对方主动祝贺了獬豸获选。既然对方提到这一话题,那么他也得切入实事了。
“我们正行走在第二次鸦片战争制造的废墟之中。也就在那次战争后,管理局与清政府签订了第一份服务合同。”
这一发言可算是让肖立的温和表情破碎了一瞬。博望对此很满意。
“另一个事实是,在太平天国战争之中,同为管理局中国分部的前身,受祝牧所中国分部加入了太平军,一起反抗清廷和侵略者。”
肖立还在安静等待着博望说完他的话。现在应该交底牌了。
“獬豸即将成为全球督察,从而结束亚洲指挥部的暴政。管理局与委员会将停止摩擦。这是履行我们之间长久而公正的盟约的基础。亚洲地域第三行动区的领导层委托我向您重申我们之间盟约的有效性。我相信您和委员会对此毫无异议。”
肖立似乎恢复了自信。他点了点头,并作出回答:
“委员会对此自然没有不同意见。预祝这能够成为双方下一阶段工作的良好开端。”
任务完成了。博望打算再敷衍一下,然后结束这场会面。然而肖立打断了他的客套话。
“不过,在我前往日本为新任督察致贺前,我们也需要讨论一下如何加深双方互信,避免发生一些悲剧——例如,半年前发生的一起误击事件。”
演讲稿中用关于团结的废话所掩盖着的是一件极度困难的任务:如何弥合埼玉与上海间的分裂。这是獬豸上任后的头等大事。新任督察和她的秘书们为了拟定演讲稿中的这一部分曾一度彻夜不眠,但即便到了这个时刻,獬豸对这份文稿仍不完全满意。言辞是苍白的,如何行动才是关键。
即便时至今日,在蒙古草原和朝鲜半岛上,两个行动区间的冲突依旧没能停息。环绕着一个个前线站点的低烈度武装冲突仍在持续,未曾休止。
严峻的形势、崭新的邦家,
命我森严壁垒,警戒着海角天涯。
1400时,Site-███,温都尔汗
出发的城市早已看不见踪影,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荒原。一辆BRDM-2MS自地平线上飞驰而来,其后烟尘滚滚。
沙普尔正坐在这辆装甲车车顶,确切地说,是坐在炮塔后面。装甲车在公路上飞驰,全速狂飙而去,少校不得不抓紧车身上的扶手,以免被全速行进的侦察车甩下去。驾驶员在过弯前也会缓慢降低速度,免得将今天受降仪式的主角之一摔个够呛。
代号为“埃德萨风暴”的军事行动将于今日结束。沙普尔在年底受命临时借调为蒙古-朝鲜战略集群联合参谋部的作战局局长,全权策划这次行动,终结整场迁延日久的战争。毫无疑问,珀尔修斯提出这一动议不但因为沙普尔是区联会的老资历,也是给他一雪前耻的机会。解铃还须系铃人。由他的失败开启的战争也将由他的胜利告终。
他没有辜负珀尔修斯的美意,计划完美无缺,执行动如雷霆。为支援在蒙古长久鏖战的友军,整整五个营级战斗群倾巢出动,在新年时分批隐蔽跨越边境线。为了对帷幕内外掩盖这一行动,钴蓝和她的ACI肯定得忙个半死。她要是有什么不满就让她发疯去吧,这些都是值得的。
他的蒙语翻译借口自己晕车,说什么也不肯陪他一起坐在车顶。这多少有先见之明。在顶棚上乘坐载具可能很有趣,但如果车辆正以高达90km/h的速度行驶就不尽然了。疾风吹起来如同刀割,幸好他预备好了方巾护住脸。在旅程中欣赏音乐也没有他预期的效果那么好,车辆行驶时的机械噪音与风声让他几乎听不清耳机中的声音。虽然现在有点后悔,但这是他先前执意决定的。他要以征服者之姿出现在敌人面前。
獬豸获选的通告成为发起总攻的信号。中国分部的强击机首次出现在蒙古上空,带来来自天空的问候;牵引火炮阵地解除伪装,对敌人释放长达七年的愤懑;已进入预定地域的进攻单位跃出隐蔽阵地,在直射火力支援下向最后的效忠派据点突击。战斗烈度在整场蒙古战争中前所未见,伤亡数字迅速刷新了记录,恍如重新回到了七月流火最初阶段的日子。各级指战员遵照沙普尔制定的冷酷计划,不惜任何代价猛攻敌军控制下的设施,在遭受严重损失的同时也捷报频传。
从突袭的震撼中反应过来的守军试图重新组织有效防御。他们的抵抗格外顽强,却也只能是强弩之末。战线仍毫不留情地一步步向他们推进。已经成为跛脚鸭的羽翼督察没有能力派出有效增援。即便ASIACOM尝试介入,沙普尔也为一定程度的区域拒止准备了预案,然而这没有发生。就沙普尔所知,唯一一次已知的尝试是一架属于天子亲军的直升机,它被两发导弹当场化为了一团火球。
因为需要尽可能在獬豸就职前结束战争,D+14日时,联合参谋部向效忠派站点发出最后通牒,蒙古的叛逆站点还有168个小时向第三行动区无条件投降。过时之后,他们将不再接受俘虏。这一不人道的威胁奏效了。除夕夜的前一天,就在最后期限到来前,埼玉方面的指挥官宣布单方面停火,开始着手安排和谈事宜。这是给沙普尔最好的春节礼物,绵延至今的内战终于结束了。
BRDM终于开始减速停车,沙普尔一路上已经听厌了自己选择的音乐。Site-███近在眼前,列队于此的则是埼玉和效忠派的几位指挥官,他们的表情凝重,等待着胜利者的到来。想到自己为这一天准备的更多节目,沙普尔迫不及待。
不等侦察车停稳,少校就跳下车来。第三行动区的猎鹰在此时高速超低空通场,强-5M越过效忠派的最后堡垒,而后才左转拉起离场。它们的距离近到甚至足够看清机身上的空心菱形识别符。在更高处,应该还有两架伊尔-76正在头顶经过,其上载有一整个加强连参与沙普尔的胜利阅兵。凯旋者走向等候多时的效忠派军官,对方的面色看起来愈发不善。他们的目光越过自己,看向身后的远方,沙普尔知道对方在看什么。
天空中星点伞花,飘落如雨。地平线上,一辆又一辆的T-80UE自尘埃中呈纵队队形驶出,向着最后屈服的站点行进。炮口上扬、快速前进,这些钢甲猛兽的阵列绵延不绝,仿佛看不到尽头。
按惯例,负责亚洲督察就任仪式安保工作的是“天子亲军”,埼玉的御林军。由这些第一行动区的忠顺仆从负责典礼安保并非没有争议,但獬豸力排众议。展现出亚洲地域的团结和连续性至关重要。更何况,若是由中国分部的“自己人”来负责此事,一旦出现任何差池,都将酿就严重的悲剧。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被成功说服了。比方说,她从前的下属们现在正在台下时不时左顾右盼。毕方强硬地将她的小队布置在场内各处警戒。这丫头宣称由于獬豸目前还不是全球督察,在指挥链上尚且不是她的上级,无权指挥她的行动。虽然毕方没额外多说什么,但獬豸认为这是毕方表达庆贺的方式。所以獬豸也就没再多做过问。
由橡胶制成的黑色士气章下方写有Bayonetta的字样。其上图案则是着半覆面甲的女妖铁靴之下踩着折翼天使,手中利剑没入落败者的心脏。
2000时,RS-07,埼玉
礼堂内有两组警卫执勤,四名便衣潜伏在台下不同位置,在后台也有两名干员来回巡逻。毕方本人则和另一组暗夜女巫分别盯梢在场的天子亲军,那些超级士兵。
伊甸天使本应足够专业和忠诚,但在羽翼督察的持续败坏下,很难说他们到底会忠于獬豸,还是继续忠于旧主。真可笑,她自己也曾憧憬成为这些阿斯塔特中的一员。而如今,她手上已经沾有这群天使之一的鲜血。
两周前,一架支奴干运输机在蒙古戈壁之上被FLV-1击落。前往搜救幸存者的侦察班组在接敌后短短两分钟内完全失去联系。第1营的指挥官认为这可能涉及到武器化异常,遂使用营属各类火炮覆盖运输机残骸,并通过无人机指引机动专项组评估情况,如有可能,就地收容异常。
响应营长请求的MST正是暗夜女巫的一支分队。在埃德萨风暴发起后,沙普尔请求毕方率领一支分遣队带上她们的直升机参与行动。尽管毕方仍然希望由自己亲自护卫獬豸,但也不好驳回沙普尔的提议。只好把安保工作暂时交给副官,自己奔赴蒙古待命。
收到增援指令后,暗夜女巫六人小队在距离坠机地点一千米时降落,并由另一支代号为“铁浮屠”的MST小队提供直射火力支援。经过了燃烧着的步战车残骸和侦察兵的尸体后,小队遭遇了敌袭。交战于电光火石间结束。一团火球命中了为她们提供掩护的坦克,女巫们立刻卧倒准备迎战。然而坦克除爆反外毫发无损,炮塔转向火箭筒来袭的方向,同轴机枪怒吼、高爆榴弹发射,来自敌人的枪声便沉寂了下去。
等待片刻后,毕方的小队起身沿接敌方向继续搜索前进,很快便发现了三具高大且破碎的尸骸,和他们最后一个还有呼吸的战友。只消一眼便能知道这些人是伊甸天使,身躯高大、身材健美,以及更明显的是——他们衣服上贴着天子亲军的徽章。
毕方呼叫了医疗支援,队员们则正在搜查尸体。看起来这里没有什么异常,只有一个由超级士兵构成的破坏侦察小组。虽然她很想从幸存者口中问出What was your mission in Mongolia! 可他若是不得到及时救治,恐怕活不过五分钟。
幸存者艰难地喘息着,可能肺部遭受了严重损伤。伊甸天使终究没有星际战士那样的自愈能力和冗余内脏。毕方靠近伤员,拆下他的防弹衣,以便对外伤进行紧急处置。这名中士显然不太同意她的想法,他在这等伤势下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在体重的帮助下暴起扑倒了毕方,手中刺刀刺向她的喉咙。
毕方用左臂勉强招架住他的绝望一击,接着用尽全力击打对方的腹部。她不知道伊甸天使的增强程序里是否包含强化痛觉阻断能力,但来自改造人武士的力道突然减弱,趁此机会她将其一脚踢开。不经瞄准,毕方端起手中的RPK,成打子弹穿透了中士的胸膛。我们在近距离杀死了一名伊甸天使。小队沉默了半晌,之后欢呼声响彻空荡的戈壁。
他们也是可以被杀死的,毕方想,即便是再强大的战士也是可以被杀死的。死去天使的同类现在还在会场中担任荣誉护卫的职责。毕方和区联会都不信任他们,所以区联会委派暗夜女巫负责獬豸的安保。
刚刚毕方就注意到一个天子亲军在四下观望,在以为自己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后悄然离场。毕方在无线电中呼唤了几名队员,她们紧随其后。
裙带政治和系统性腐败将被清除,第一行动区的一系列专权的遗迹也将被修正。天子亲军的徽标可能应该得到更换,军事部门的规模也将得到一定削弱,各个行动区的边界需要得到调整,或许需要建立全新的区划。诸如此类改革将在她的任期内开始。亚洲指挥部可能的确积重难返,因而需要通过律法为其带来正义。这就是獬豸演讲的核心。
为了实现这一点,需要复杂的政治手段。从对待旧有利益集团的雷霆手段到对胁从者的安抚和赦免,恩威并施,不一而足。作为全球督察,獬豸必须拥有更长远的目光。不过中国分部的另一些人可能想以更直接的手段来解决行动区内的分歧。
“叛徒没有明天。”
1800时,春蓬府远海,泰国湾
今日晴空万里、波澜壮阔。暹罗湾里残阳如血。正是狩猎的好时机。
可惜的是,海面上应该不剩幸存者可供猎杀了。他们大多在刚刚的半个小时里被各式枪炮撕成了碎片。现在舰炮声音才沉寂下来,眼前三艘舰船正在浓烟里安静地沉没。
钴蓝迈过侧挡板,跳下舰载机枪塔。刚刚被她连拖带拽拉下操作席的水兵还在一旁发愣。是对钴蓝下令屠杀落水的敌人感到震惊吗?要是这样,那可太不幸了,他们早该知道中分ACI的行事风格的:要么不动手,要么下死手。
眼前这两艘近乎全没入海中的货轮,正说明了优柔寡断的下场。在特遣舰队第一轮导弹齐射前,这群家伙本有一次先敌开火的机会的。可惜他们不敢对未知目标开火。连叛徒都当不好,彻头彻尾的窝囊废。
海上的生活并不好。即便只在这艘作为特遣舰队旗舰的猎潜艇上呆了两天,她就对此深恶痛绝了。舰队自三亚出发,经停金兰湾,最终于富国岛出发,截击只有一艘老旧军舰护航的叛徒货轮。他们企图将这批物资运往西哈努克港,作为发起叛乱的物资储备。然而,刚启程数海里,特遣舰队的无人机就已经盯上他们了。
作战过程异常顺利,只有一点小插曲,ASF的水兵们就像听不懂“对所有幸存者赶尽杀绝”的命令一样,甚至还要尝试救援落水者!她气急败坏,自己直接去操作重机枪对水面扫射。大概就在这时,怀英终于让舰长服从了ACI的意愿,最终下令全体开火,不留活口。
既然已经密谋发起一场东南行动区内的内战,以此挑战新任全球督察和第三行动区的权威,那他们就不该有所犹豫,不该以为自己能逃脱制裁。敌人的大部分计划在策划阶段便已为ACI所侦知, 但钴蓝压住了跃跃欲试的下属们。他们的图谋应该在特定时间一举破获,那就是现在。
在过去经手的审讯中,作为七年来ACI的影子女王,钴蓝很清楚所谓“效忠派”的心理优势建立于何处——他们以为只有自己才真正在为管理局和全人类而付出,而RPCN不过是一群和一个世纪前的德国分部一样的变节者。看看今天怎么样啊?!我为官军敌为贼!
啊,在那些审讯里应该再多留点活口的,真想知道他们看到这一天时的表情。不过即使现在,ACI的地下室里也还有好几个舌头还活着呢。上一个她亲手审讯的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反正有个来自童话里的代号。在被她上刑时总是骂不绝口。这次泰国的差事办完之后,她要亲口告诉他獬豸上任的事情。舔舐自己干燥的嘴唇,只要想象一下他绝望的表情,钴蓝就不由得浑身悸动、血管颤抖。她旁若无人地喘息且狂笑。
可人生总是这样,总是会有什么东西打断你的好心情。眼角注意到平静的海面中一块蠕动的黑斑,还有一个幸存者。她身旁的水兵们像是没看见一样。是要枪口抬高一寸吗?罢了,不能指望他们理解ACI的想法。留那么一两个幸存者,以此向叛徒致以第三行动区的问候,这一方案的确有足够的诱惑力,但被机炮破片撕裂的尸体也能达到同一效果。
钴蓝凝视那个幸存者,向空气伸出右手,怀英在她身侧半跪下来,双手递上一枝步枪。无需调整,怀英自会为她做出最合适的准备。握住轻巧的武器,来回搜寻海面,瞄准镜中的泳者仍在奔向虚幻的生机。将他的躯干套在十字准星正中心。
砰。
演讲已毕。最先走上前来向她道贺的是两鬓花白的SCAA特使,然后是UNAAC代表,再之后是纽科工业的某个经理。祝贺的人没完没了。直到人群分出一条路来,前任亚洲督察向前与她握手以示交接顺利完成。这老人脸上皱纹如同刀刻,眼中除了不甘,更有狠戾,右手紧握不放。獬豸面不改色,同样用力回握,直到羽翼松手为止。一旁的闪光灯及时记录下了交接中的友好一幕。这点小把戏无聊至极,倒是这位前任督察是否会准备某种阴险诡计作为后手才值得些许担忧。这些阴谋和伎俩在律法与正义面前无所遁形。
在繁文缛节过后就是晚宴了。很丰盛,但在一旁护卫的暗夜女巫队员坚持要先替她试吃。獬豸和她曾经的下属打趣:姑娘们可真饿坏了,连全球督察的晚饭都抢。旁边的秘书不时低声告诉她,这位或那位要人致电祝她就职顺利。她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口中菜肴也索然无味。此前激动的心情逐渐退潮,取而代之的是对沉重负担的实感。成为全球督察只是一切的第一步,她将掀起风暴,重塑ASIACOM的形象。长夜漫漫,幸好她有众多忠诚朋友为伴。
这就是亚洲指挥部的新任女王如何加冕的故事。
一切就从这里开始吧。
1530时,拉蒂森乌克兰酒店,莫斯科
“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刚代表EASTCOM向你的全球督察致以贺辞。”
“感谢您,督察。也祝您下一个任期万事皆遂。”
“为了这一天,你们没少努力吧。她知道这件事吗?”
“我想,不知道。何必让她知道这些呢。管理局需要她干净的双手和高洁的品德。”
“我不评判你们的行为。但你的使者此前所承诺的……”
“仍然生效。除此之外,更多埼玉的秘密也将对你们开放。”
“合作愉快。珀尔修斯主管。”
Long live the Empress!